媽媽的五顆橄欖
三歲的時候，媽媽拖著我懷著大妹妹，和爸爸山長水遠從大陸來到香港。我們是那一代的新移民，家貧，住在木屋區，和公公婆婆姨媽舅父九個人棲宿在兩百尺的空間。我們睡覺是肩並肩的，翻風下大雨時，要出動很多膠盆，盛載天花板滴下來的雨水。
有一次，爸爸媽媽帶著我，去政府大樓辦文件。等待的時間長，我又餓又口渴，於是大吵大鬧。出門時，爸媽都沒有想過辦文件會如此耽誤時間，所以沒帶水和乾糧在身，只有幾粒家鄉特產的橄欖。大庭廣眾下，他們千方百計哄我吃橄欖來充飢解渴。我當然不賣脹，死命要喝對面小店賣的汽水。那個年代，對木屋區的小孩來說，五毛錢的汽水是奢侈品。爸爸媽媽數數錢包裡的盤纏，卻只夠回程的路費。
小孩子面對可望而不可即的願望，爆發出來的歇斯底里是驚天動地的。我又哭又滾地，媽媽看著我可憐。她剛來香港不久，語言不通，入鄉還未懂隨俗，但護兒心切，於是拿著那幾顆其貌不揚的橄欖，大膽的跑到對面的小店，用聽上去你會以為是潮州話的廣東話，跟那個店老闆說，我兒實在太辛苦，我們可否以物易物？我這五顆橄欖，換你一瓶汽水？店老闆看著我媽破舊的衣服，再看看那五顆不堪入目的橄欖，說，這五顆橄欖你留著，汽水你免費拿去吧。
那一刻喝到汽水，我開心，但不懂感動。長大後，稍為懂事了，每每憶起童年的這一件小事，我都忍不住會落淚。
媽媽“橄欖式”的付出一直陪著我成長，我想就是這默默的付出，令物質缺乏的童年時光變得窮，但不困，貧，卻不苦。我是一個在歡笑聲長大的孩子。
去年，婆婆去世了。媽媽為此傷心了好幾天，但很快就恢復過來。她說重要的在父母生前盡孝道，讓他們活得開心。上蒼有知，她說她實實在在盡了兒女的本分。
我希望我將來能說出同一句話。
但在這之前，我想說，“媽，我覺得做你兒子真幸運。”
P.S.
天下間母子這關係，大概都注定是一生不對等的。媽媽用無限的付出，換你有限感激；你用有限的付出，卻可以換她們無窮的快樂。我想，對很多人來說，媽媽應該是他們一生中最容易氹的女人，卻同時可能是他們最吝嗇氹的女人。你應該知道的，其實簡簡單單一句話可能已經足夠。
寫給媽媽的，也順祝所有媽媽母親節快樂。
氹:解作..岸邊的一池淺水
女生常說:你真會氹人!..氹(哄)...很會討女生歡心的說話和舉動
(香港用語)
版主於 2013-06-06 19:59 回覆
